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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慧:这天傍晚没菜了

   发布时间:2025-05-06 19:36:00

这天傍晚没菜了,想起屋后我的那块三角形地,种有二十来兜韭菜,尽管一两个月没管没顾,但韭菜很强韧,旱一点涝一点都能活,且自带防虫效果,应该还能炒一碗。

带把剪刀下楼,绕到屋后,只见整块地都被白花鬼针草占满了,之前施过一些肥,鬼针草长得格外肥硕,有半人高,已经在开花了。韭菜还有,只是又细又幼,色浅如韭黄。我瞬间气炸,一顿猛扯,把所有鬼针草都扯出,“啪”一声甩得老远,愿它们此生都找不到我的菜地。

割了一小抱韭菜,上楼时敲开五楼的门,分了一半给她。我说,韭菜里有草,长得跟韭菜很像,洗的时候好好挑一下。她说好。不知是不是觉得草太多一时懒得挑,她说,我们去山下吃炒粉吧,顺便打水。五楼是一对情侣,他们拎了三个小桶,我拎一个,她说:“你们家只有一个桶吗?”我很喜欢她说到我家时,总是用“你们家”,而不是“你家”。仿佛我家不是只有我一人,而是有规有模的家。

打水点是离村口不远的泉眼,只有上半年有水,到七八月份就像滴漏一样了。现在水正盛,上个月下了好几场雨。我们把水桶放到泉眼旁不远的齐膝深的草里,再走下山。过桥,顺山下坡,出牌坊时能看到几十米外的海。但我们一直在聊天,没有谁特意把海指出来。也许是这天的海平平无奇,不湛蓝也不灰黑,看到并无赚取,错过也没有毁损。

先是面朝海走,再拐弯,与海平行十几米,再转身,背海而去两三百米是一个村子,我们要去的炒粉店就在这个村里。进村要过两条巷子,第三个巷口进去,有一幢不起眼的二层小楼的院子,一侧搭了个简易屋,没有招牌,更没有闪耀的广告灯箱。经过它,如果不往门里看,很难分辨它是自家用的厨房还是对外经营。有两年,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家店,因为没有店名,我向也想吃炒粉的邻居描述就变得很困难。我唯一能准确描述的是它门口经常会摆一张原木色的圆桌,几张红色塑料凳,但圆桌只在傍晚天气好时才摆出来。我跟邻居们描述得很详细,炒粉的老头长什么样,包括还有一只经常蹲在门口的橘猫,但他们都说找不到。

那时炒粉的老头高高瘦瘦,脸上是上个时代的淳朴表情,沉默又亲切。进店后,他们会问你要吃什么,炒粉还是炒菜快餐。点好后,他去厨房准备,他和善脸的老伴会用茶壶倒一杯茶,放在离你手旁二三十厘米远的地方再去厨房。有时店里没什么人,不忙,阿姨会现泡茶,客家绿茶,用开水泡。一次性透明塑料杯会烫得东倒西歪,需要两个杯子叠在一起,但茶汤碧绿,喝两杯一晚都神气。我总是吃一份炒米粉,加辣,多青菜。厨房轰隆隆响几分钟后,米粉装在瓷碟里,粉里有豆芽、鸡蛋、生菜,还有我要求放的小米椒,清爽又丝丝入味。这么一碟吃了一整晚都不会饿的炒粉,六元。

后来这家炒粉店突然关了门,这期间我对旁边新开的沙县小吃店有种莫名的敌意,感觉炒粉店是被它挤走的。那个炒粉店一直关着,我隔一两个月就去看一次,几个月后,发现巷子里又摆出同样的圆桌,顿时心头一热。店铺没变,仍然供应炒饭和快餐,只是炒粉的人变成了一个年轻人,他也沉默,也亲切,他炒粉也好吃,但比那个老人家炒的欠点火候。第二次吃时我忍不住问他,年轻人说,哦,原来那个人是我爸。

那几天我心里很欢喜,像有种结缔或愿望,那种它活下来我也能活下来,我活得下去它也会活得下去的欢喜。我希望它提价,比如八块或十块;我希望它有个显眼的招牌,闪闪亮亮的,立在巷口,把那些要进沙县小吃店的人全招徕过来。但我能做的,就是带邻居去吃,让他们经过山下时想起来可以吃碗粉再回家。

这个傍晚,我和两个邻居坐在摆在巷子里的圆桌前,要了炒粉、干炒牛河、土豆丝。吃完后,我们没有马上离开,续上新烧的开水,又加了些茶叶,山下陌生的夜正徐徐展开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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